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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登云的故事

1999-06-27 来源:光明日报 本报记者 倪迅 我有话说

“我眼睁眼闭都想起吴燕”

痛失爱女是吴登云晚年伤心至极的事。一九九七年五月,他女儿在护送病人的途中遭遇车祸,不幸身亡。吴燕本来是要回石河子的家休假的,为了护送病人临时改了日程。噩耗传来,吴登云如遭晴天霹雳,他手握电话泪如泉涌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,瘫倒在床上。那天很多医护人员听见他反复喃喃自语:“这丫头怎么就不见了呢?”吴登云的朋友说,他跟吴登云去吉根乡巡诊,夜深人静时,他看见吴登云眼睛红红的,一问之下他才难过地说出来:“我眼睁眼闭都想起吴燕。吴燕好多地方像我,谁都这么说,她很聪明,要好好干下去,会有出息的,怎么就早早走了呢?”吴登云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念叨,直到睡着眼角还挂着泪珠。

吴燕去世时才二十九岁,生前为抢救危重病人她先后献出一千毫升鲜血,其中一个柯尔克孜族产妇获救后,一定要吴燕做她双胞胎女儿的干妈。九岁的阿柯丽古丽和阿丝丽古丽姐妹把吴登云当外公,她们一想念干妈就来看望外公,吴登云一见到她们就想起了女儿。

乌恰县医院的一位护士长噙着眼泪对记者说,我很感激你们,感激你们来采访吴院长,他和他女儿都是大好人。话还没说完,泪水夺眶而出,她忍不住哽咽之声哭着跑了,记者们也不禁落泪。

细心的人们发现,自从吴燕离去后,吴登云时常不由自主地独自走进一片沙枣树林,双手轻抚着其中一棵弯弯的沙枣树默默流泪,有时竟至泪流满面而不自知。他对友人说:“我家以前就住在这里,吴燕小时候常在这里玩,捉蝴蝶、摘沙枣,这棵树就是她最爱爬上爬下的,那样子又活泼又可爱。有时我分明看见她在这棵树上招手欢笑,明知是幻觉,又忍不住跑来看看。”吴忠说:“妹妹心特细,对父母特好,老爸对她也最疼。”失去女儿的日子,吴登云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走进周围的树林,他说:“我只想见见女儿。”直到今天吴登云只要提起女儿就忍不住泪水,可是女儿去世的第二天,强忍悲痛的他又去上班了,当大家看到身穿白大褂的吴登云出现在医院的走廊时,不禁惊愕得默然肃立,一个个流下了热泪。

“我老在想鲁迅说的那个‘牛’”

有一年乌恰麻疹流行,很多孩子染上了麻疹,有些孩子送到医院时已经快不行了,吴登云想到自己早年患过麻疹,血液里已有麻疹抗体,为了抢救这些幼小的生命,他自己在胳膊上扎上止血带,再把注射器固定住,亲手抽出三十至五十毫升鲜血输进病孩的血管。输血后孩子体内也有了抗体,一个又一个转危为安。吴登云总说自己“献血是出于不得已,病人的血压、心跳都测不到的情况下,如果不输血,病人很可能会丧失生命。”只是吴登云“不得已”的次数太多了,同事都不忍心再抽他的血,吴登云只得自己动手抽自己的血。在缺少特效药的情况下,为抢救一些中毒性营养不良的孩子,吴登云也多次亲手从自己的血管里抽血输给小病人。

谁都觉得一个医生为病人献那么多鲜血难能可贵,为什么吴登云自己却觉得很平常,他甚至不记得被救者的名字?他偶尔透露过:“我老想鲁迅说的那个‘牛’,就是‘俯首甘为孺子牛’的牛。牛吃进去的是草,挤出来的是奶。”

在乌恰很多人都知道吴登云事迹,吴登云自己却很茫然,就说他植皮救活的托合塔西,记者和当地干部就费了很多周折才找到,因为吴登云早已记不起这家人的名字了。

记者在乌恰听到很多少数民族牧民说:亲眼看着吴登云在年复一年翻山越岭的巡诊间,从一个小巴郎(小伙子)变成了一个满脸皱纹、背弯发稀的老人。

他一次次不忍离开乌恰

吴登云说:“我离开家乡36年了,一个人离家乡越远、越久,思乡之情就越深切。”他的故乡江苏高邮的郭集,是一个景色宜人的水乡小镇。他出生在解放前,父母都是普通农民,小时候家里很穷,他从小吃过很多苦,他的两个妹妹一个弟弟生病没钱治都死了。他常说:“没有党我也不可能当医生,我要报答党,报答祖国。”1963年,他从江苏扬州医专毕业,写下了“天高任鸟飞,海阔凭鱼跃”的热血誓言,豪情满怀踏上了西行漫漫路,成为支边大军中的一员,到新疆后他又主动要求到贫困艰苦的乌恰。

他到新疆的第6年,母亲突发脑溢血去世,当时吴登云正在遥远的吉根乡巡诊,收到报丧的家书时,母亲已去世一个月了,青年吴登云痛不欲生,泪守煤油灯孤坐通宵。他说,我最伤心的是,我这个当医生的儿子没能为母亲治病尽孝。吴登云唯一的弟弟吴登林回忆起这段往事时哽咽难抑:母亲去世后,哥哥没能赶回来奔丧他很难过,他给我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诉说对母亲的深深怀念和歉疚,一再让我替他为母亲多烧些纸,告罪他的不孝。1985年,吴登云的父亲病危,弟弟多次打电话催他回老家,当时乌恰正遭到大地震的重创,县医院和整个乌恰城变成一片废墟,伤员多,病人多,吴登云为乌恰这个“大家”终日奔忙。电话里弟弟急得哭出来:“哥哥,你千万回来见父亲一面。”吴登林把哥哥接回家,他在家陪了父亲两天,父亲的病情使他心情沉重,一开口就掉泪。他给老父喂药,擦身子,换洗衣服,调养饮食,夜晚睡在父亲身边陪着说话。吴登林说,哥哥人虽在故乡,心里却放不下乌恰的事,他告诉我,乌恰城都震毁了,乌恰是地震频发地区,历史上有记载的强震就有50余次,党和政府正在筹划建新城,现在人都住在地震棚、地窝子里,病人多,条件差,医院抢救受伤群众和灾后防疫防病的责任重大,不回去我心里不安。临走时,哥哥一遍遍叮嘱我:“我这一回去,事多事忙,很难再回家送父亲,如果我赶不回来,你一定要料理好后事,让父亲好好上路。”说着,就落泪了,他捶打着自己的心窝说:“等以后我有机会回家来,再去坟上看望父亲和母亲。”

当年与吴登云一起进疆的100多人,大部分都陆续返回家乡了。他的同学有的当了家乡医院的院长,有些当了科室主任。他们又写信又打电话,一再劝他早返故里,叶落归根。80年代中家乡高邮的政府部门给他寄去了调转登记表,热情恳请他回故乡工作。吴登云拿出保存的信给记者,他老实地说:“当时这封情真意切的‘家书’确实打动了我。”他去找了县长,县长说:“你回故乡的心愿我们完全理解,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。但乌恰需要你呀,我代表几万乡亲恳切希望你留下来。留下来吧,好兄弟。”医院的职工也一致劝他留下来。吴登云说:“到家乡江苏,像我这样的人很多,但在乌恰像我这样的人只有一个。想来想去我就不走了。”只要他愿意,完全可以返回故乡工作,36年来柯尔克孜牧民一双双期盼的眼睛使他一次又一次不忍离开,使他一次又一次放弃了回乡工作的机会。

1993年,州领导考虑到吴登云年纪大了,想调他下山,到条件较好的州卫生局和州医院担任领导。吴登云没同意,他恳切地对领导说:“我在乌恰医院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,离开乌恰我心里不踏实,让我继续在乌恰干吧。”后来上级又打算让他当常务副县长,他说:“我更是个医生,还是让我留在乌恰医院吧。”

乌恰要有永远不走的医生

吴登云为改变乌恰缺医少药的状况苦思了很多年,国家分配给乌恰县医院的医务人员很有限,有些人即使分配来了,嫌乌恰艰苦、偏远,又走了。医院曾着意培养人,不断送人去大医院进修,可要走的人还是留不住。人培养了不少,也走了不少,来来去去,乌恰缺医的严重问题仍然没解决。1984年,吴登云担任县医院院长后想得最多的是,乌恰要有永远不走的医生。要使牧民不再缺医唯有培养一批土生土长的柯尔克孜族医生,形成一支不走的医疗骨干队伍。吴登云把多年的思考化作一份“十年树人计划”,他找到县委常委谈了自己的想法。接下来的日子,他马不停蹄地奔跑在各个乡镇卫生院和州卫生院,物色优秀人选。对于培养人吴登云有极强的紧迫感,首批入选的柯尔克孜族医生很快就进入各家医院进修。吴登云时刻牵挂着这批进修医生的学习进展情况,百里千里外的医院他都一趟趟地跑,生活、学习、家庭样样关心。克孜勒苏州人大常委会主任阿山拜克·吐尔西说:我无法用语言描述内心对老吴这样的汉族干部的感情,因为我深知柯尔克孜族群众缺医少药的痛苦和对医生的渴求。

乌恰自己培养的这批医生终于回来了,吴登云在实践中传帮带,术前指导制定手术方案,术后帮助总结经验,在手术台上自动当助手。不少人还到大医院进修过两次以上。谁要用业务书,他敞开自己的书架,任取任拿,生怕年轻人看得不细,特意嘱咐:“不用急着还。”谁要写专业论文上门讨教,他就像吃了蜜糖一样,马上放下手上的事情,逐字逐句帮助修改。有的医生汉文水平不高,写的论文是一堆临床病例的罗列,他只要觉得有价值,就抽出时间帮助整理成文。经他指导、帮助、推荐,有好几位柯尔克孜族医生的论文得以在国内医学刊物上发表。在吴登云的悉心培养下,这批柯尔克孜族医生迅速成长起来。记者在乌恰县医院看到,现在他们都已成了顶梁柱。“他们不少人在一些单项技术上已经超过我。”言语中吴登云满面欣喜之情。

克孜勒苏州州长阿山拜克说起吴登云十分感慨:一个来自内地的汉族干部,在新疆最艰苦最贫困的地区扎根36年,把一生最好的年华献给了边疆少数民族人民,他用实际行动谱写了一曲各民族和睦相处共同开发建设新疆的赞歌。

帕米尔高原行医36年,奉献36年,吴登云,甘为边疆人民最忠诚的孺子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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